卑鄙的圣人:曹操第7部_第十六章 战败总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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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没想到反倒把他们害死了。零陵太守刘度、桂阳太守赵范本就是刘表麾下,这俩人索性破罐子破摔,当初怎么降的曹操,这次就怎么降刘备,四郡全部丧失。至于临危受命的刘巴,根本掌握不了局面,被人家赶得东逃西窜,后来断了音讯,生死不明。
唯一的好消息是袁术旧部的叛乱被平定了,这仗打得还算漂亮,尤其是天柱山之战。天柱山地势险要,高峻二十余里,只有一条蜿蜒狭窄的山道,张辽亲自率兵硬闯,浴血奋战真拿下了山头,斩杀吴兰、梅成,雷薄丧于乱军之中。剩下庐江反贼雷叙,独木难支,被夏侯渊打得四处逃窜,最后跑去投靠刘备了。为了提升士气振奋人心,曹操对张辽格外嘉奖,将他的封邑翻了一倍,并授予假节之权。可这样的平叛胜利,又有什么可庆幸的?失败的阴影很难走出,实力受损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恢复……
无眠之夜曹操闷坐寝室,心情依旧烦乱。即便如张范所言,与民休息,与兵休息,但还有些事必须要做,他不但要抚慰将士,更要给朝廷一个交待。此刻他眼前放着口大箱子,里面装满了诗文、书信、表章——这都是诛杀孔融满门从府里抄没的。御史大夫郗虑遵从曹操授意上书弹劾,处死孔融暴尸许都城门,却被太医令脂习盗去,不知藏于何处,现在该了结这一案了。如今这个案子已不单是曹操与孔融个人恩怨的问题,这个节骨眼上,曹操急需利用这件事挽回自己的声誉。
董昭满面灰土侍立一旁——他本留守许都,闻知王师败绩便赶往许都恭候,却接到指示,曹操在家乡屯兵过冬,叫他提孔融所遗文书,连同犯官脂习一同押赴谯县。董昭到许都脚跟都没站稳,又星夜兼程赶往谯县,这日天黑时分才到,连口水都没喝就来复命。
曹操看着这满满一箱子书简,既好奇又为难,实不知该从哪一卷看起。董昭便从繁杂的简册中挑出一份递过来:“这是他的临终诗,是狱卒抄录下来的。”
“临死还有这等闲情逸志?”曹操实在无法理解,品读起来。
言多令事败,器漏苦不密。河溃蚁孔端,山坏由猿穴。
涓涓江汉流,天窗通冥室。谗邪害公正,浮云翳白日。
靡辞无忠诚,华繁竟不实。人有两三心,安能合为一?
三人成市虎,浸渍解胶漆。生存多所虑,长寝万事毕。
看完这首诗曹操想笑,却又笑不出来——孔融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失误在何处,还仅仅停留在“言多令事败”“谗邪害公正”的层面,对曹氏代汉的企图只字不提,是他太单纯,还是根本对曹操不屑一顾呢?而他面对死亡又那么坦然,“生存多所虑,长寝万事毕”,没有悲苦愤恨,有的只是慷慨。
曹操扔下这首诗,信手在箱子里翻找,发现许多是抄录的书信,给王修的、给邴原的、给张纮的,其中辞句颇令人感慨:“曹公辅政,思贤并立。策书屡下,殷勤款至。”“余嘉乃勋,应乃懿德,用升玺于王庭,其可辞乎?”“根矩(邴原,字根矩),根矩,可以来矣!”十几年间,孔融一直在为朝廷招贤纳士,这也等于帮曹操。应当承认孔融在清流中名望比曹操高得多,有不少人是看着孔融的面子才到许都的。费尽心力最后却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,与卸磨杀驴何异?曹操原以为天下将定,孔融没有利用价值了,没想到吃了这么惨痛的一场败仗。孔融死了,以后谁还能帮他网罗名士?谁还敢来?
曹操不住捏着眉头,越发觉得处死孔融过于草率了,正不知如何是好,又听外面传来曹纯的禀奏声:“主公,两位公子求见。”说罢不等曹操发话,推开门让他们进来——曹丕、曹植各捧着一个食盒凑到他面前:“父亲辛劳至夜保重身体,进些东西吧。”
“嗯。”曹操没精打采地看着他们,“我吃不下!”
曹丕满面春风奉上食盒:“这鲍羹是孩子吩咐庖人做的,天冷夜深,喝完早些歇息吧。”
曹植手捧的东西却不一样:“孩儿与身边的仆僮亲手做的娇耳,里面是羊肉,最能驱寒。”
曹操看着这两样不同的膳食,又抬头看看两个儿子——满脸恭顺,不卑不亢,自从曹冲死后日日来身边侍奉,时时刻刻这么殷勤,难道真的仅仅是父子天性?
“放到一边,等我想吃的时候再用吧……你们出去。”
两位公子都说着温存的话:“父亲多多保重身体,孩儿见父亲日渐消瘦,心中实是……”
“为父有事,你们快出去吧。”曹操又扬了扬手。
曹丕、曹植不敢多言,施礼退了出去。曹操看着俩儿子的背影,总觉得他们在偷笑,曹冲之死固然是命运使然,可他们的机会也随之到来了,难道弟弟的死对他们而言不是件好事吗?
其实何止曹操,连董昭、曹纯都在忐忑——曹冲死了,轮到他俩出头了,一个身居长子,一个才华横溢,各有一帮亲信朋友,两人要是争起来,恐怕整个朝廷的人都要考虑前程各自择主,一场夺嫡之战似乎已经开始了。
曹操这会儿不敢多想,也没心情去想,努力排遣着心头忧虑,继续翻弄遗物,不经意间发现几份卷册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绢帛。董昭一见此绢劈手抢过:“此物与丞相无碍。”
素来谨小慎微的董昭竟敢从他手里抢东西,曹操更觉诧异:“你看过了?那是什么?拿来……”
董昭强笑道:“不过是首诗,不看也罢。”
“拿来!”
“丞相不必看了。”
“拿来!”
眼见曹操目露凶光,董昭还是胆怯了,战战兢兢递回他手里,却喃喃道:“前些年孔融侍妾产下一子,恰逢他随客远行,那孩子未足周年就死了,孔融连面都没见着,给儿子写的悼亡诗……您别看了。”
曹操本已恚怒,听他解释才知也是一番好意,淡淡道:“你怕我见诗生情?我还没那么脆弱……”说罢展开就读。
远送新行客,岁暮乃来归。
入门望爱子,妻妾向人悲。
闻子不可见,日已潜光辉。
孤坟在西北,常念君来迟。
褰裳上墟丘,但见蒿与薇。
白骨归黄泉,肌体乘尘飞。
生时不识父,死后知我谁。
孤魂游穷暮,飘摇安所依。
人生图嗣息,尔死我念追。
俯仰内伤心,不觉泪沾衣。
人生自有命,但恨生日希。
“孤魂游穷暮,飘摇安所依……俯仰内伤心,不觉泪沾衣……”曹操默念着这两句,不知不觉竟出了神,“冲儿……我苦命的儿啊……人生自有命,但恨生日希……”
霎时间,曹操被这首诗击倒了。此时此刻,他不再是当朝丞相,就是世间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。虽然他杀了孔融,但孔融却没有败,眼前这首诗仿佛化作一把利刃,刺进他的软肋,狠狠剜他的心。曹操可以践踏孔融的生命,却不能泯灭桀骜不驯的精神,更不能抹杀孔融的绝代文采。落败的是曹操自己,败得体无完肤泣涕横流。想至此处,不觉泪湿衣襟。
董昭与曹纯眼睁睁看他哭儿子,不知此等家事该如何劝解。曹操泣涕多时拭去眼泪,把那绢帛往箱子里一丢,顺手将箱盖狠狠扣上,莫说再往下看,连这箱子都不敢再碰一下了:“把脂习带过来。”
不多时太医令脂习就被士兵推搡进来。脂习表字元升,年近六旬,灵帝中平年间入仕,虽然官职不大,也算老臣了。此刻他披头散发,身披枷锁,这副架势从许都解到谯县,早累得一瘸一拐,但精神还算不错——卢洪倒是谨遵曹操之命,好吃好喝供着,也没动刑,就等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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