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第4部_第十二章 兵政分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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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待曹操说完,孔融又插了话:“听闻赵太仆上表举荐客居荆州的名士孙嵩为青州刺史,孟德何不从善如流?”
这话有些勾曹操的火,青州牧已经迫于形势许给袁绍了,地盘现由袁谭坐镇,原来封的空头刺史李整都病逝了。如果把孙嵩任命出去,那不是公然与袁绍对着干吗?再者即便要任命,也得寻曹操自己信得过的人,凭什么因为赵岐一句话,就用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嵩?曹操眯着眼瞅了一眼孔融,见他表情诚恳似乎不是故意挑拨是非,便喝了口酒,把火气往下压了压。
孔融全不理会,又道:“孙嵩之事暂且不论,赵太仆应该早早召回朝廷才是。”
名臣不可流散于外,这点曹操是赞同的:“此事宜早不宜晚,容我明日上表。”说到此他忽然又起了试探之心,随口道,“赵岐乃社稷老臣素有威望,理应身居三公,我有意将司空之位让与他老人家,不知列位意下如何?”
这席话声音不大,堂上却立刻鸦雀无声——司空府就是朝中朝,曹操岂能说让就让?繁钦脑子快,第一个开了口:“明公拯救社稷重立朝廷,此乃不世之功,今司空府处置机要甚合天子之意、百官之心,岂可再与他人?赵岐名望虽高,既不曾护卫天子东归,又不曾迎驾于洛阳,德望不足以凌驾百官之上。”说着话他拿起酒盏,对在场之人晃悠了一圈,故作悻悻然,“视八荒之内,可安大汉社稷者,舍曹公其谁?”
诸人闻言暗暗咋舌:这么露骨的马屁你说着就不牙碜吗?
路粹也晓得曹操虚情假意,便随着开了口,不过不似繁钦话说得那么谄媚:“在下依稀记得,赵岐已年近九旬,此等年纪即便有管乐之才、伊吕之志恐也力不从心了。今朝廷百废待举,不宜劳烦老人家主政,因而公私两误。”
这个理由冠冕堂皇,在场之人随声附和,连孔融都无奈点头。郗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:“既然赵岐年事已高,以下官之见,召回之事宜早不宜晚,以免似马日磾一般病笃于外。他日淮南大定之日,还需请回马公灵柩,厚加安葬。”
“哼!鸿豫见识不高,”孔融口快心直,“马日磾乃失节之人,哪配朝廷厚葬?”
讨论问题意见不同是寻常小事,但当面说别人“见识不高”似乎有点儿过了。更何况郗虑是郑玄门生、当代名儒,这不是当面叫人家难堪吗?郗虑城府极深,虽心中不快,却佯作恭敬道:“愿闻文举高论。”
孔融一脸严肃朗朗道:“马日磾以上公之尊,秉髦节之使,衔命直指,宁揖东夏,而屈媚奸臣,为所牵率,章表署用,辄使首名,附下罔上,奸以事君。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,宜僚临白刃而正色。王室大臣,岂得以见胁为辞!又袁术僭逆,非一朝一夕,日磾随从,周旋历岁。《汉律》有条,与罪人交关三日以上,皆应知情。日磾乃有罪之人,既然已死,不追其罪也就是了,朝廷不可厚葬加礼!”
马日磾与袁术周旋日久是不争的事实,但是他的本意却是想拉拢袁术忠于王事,谁料最后被袁术骗去使节忧愤而死。援引《汉律》固然不能说不对,但其情可谅其事可悯,孔融的观点忒教条了。郗虑倒是未加反驳,只轻声对曹操笑道:“文举此言虽不合时宜,但也可堪高论了。”郗虑正话反说!
曹操早年曾与马日磾共过事,特别是担任议郎时也得过老人家一些赏识,听孔融此等诛心之语,已很不痛快,郗虑的挑拨更无异于火上浇油。他手中酒盏越握越紧,眼看孔融祸不旋踵,突闻堂口有人禀道:“祢衡带到!”
众人皆是一愣,他们并不知曹操请了祢衡,又见除了九人以外堂上再无另设坐席,这可就把曹操的羞辱之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。今天的主角来了,曹操也暂把孔融之恨扔到一旁,冷冰冰道:“有请!”
不多时只闻一阵推推搡搡的喧哗之声,有一年轻人昂首阔步走上堂来——只见祢衡身高八尺,二十多岁,穿一件破破烂烂补丁的皂色旧服,灰粗布幅巾扎顶,几缕梳理不齐的头发垂散在耳畔,脸上还故意抹了几道灰尘。虽然蓬头垢面,却未掩其端正的相貌。宽天庭,尖下颌,鼻直口正,剑眉虎目,可谓文人武相。
祢衡进得堂来环视一圈,最后目光落到曹操身上,突然仰天大笑,略一拱手道:“野人祢衡拜谒曹公……惜乎惜乎,城覆于隍……”
郗虑吓得手中的酒都洒了——“城覆于隍”乃《易经?泰卦》之辞。此卦象是上三断、下三连,下乾上坤谓之泰卦。卦象有云“城覆于隍,其命乱也”乃危亡颠覆大凶之兆。祢衡的话忒隐晦,用此卦影射朝局。上面好比是天子,是虚的;下面好比是曹操,是实的,正应颠覆之语。祢衡见到曹操先吐出这么一句话,简直是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。
不过在座之人只是诧异,都没反应过来。唯有郗虑腹笥极深,一想之下毛骨悚然。他见左右似乎无人听懂,又恐不作答复被这厮小觑,赶紧故作深沉道:“差矣差矣,小往大来,吉也亨也。”这也是《易经?泰卦》的卦辞,说的却是好的一面。
祢衡见有人听懂,规规矩矩给郗虑作了个揖,似笑非笑道:“于君是吉,于君未必是吉。只顾君吉,不念君吉,好羞啊好羞……”
什么是吉又不是吉的,曹操等人以为这是故弄玄虚的疯话。可郗虑听明白了,脸上泛出羞愧之色。两个“君”含义不一样。前一个“君”是敬语,后一个“君”是指君王,意思明明白白——曹操掌权,天子架空,对于你郗鸿豫这等巴结曹操的人是好事,对于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。你只顾自己的富贵前程,不念天子的吉凶祸福,不觉得羞耻吗?
曹操还满脸懵懂,却不知见面一个下马威,自己这边学问最大的郗虑已经让人家教训一顿了。有客前来应起身还礼,但曹操见这祢衡衣冠不整,便安坐正位连屁股都没抬一下。他不动别人也不能动,只孔融与祢衡熟稔,乐呵呵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。
曹操打量祢衡良久,才问道:“阁下也算是平原名士,何故如此装扮而来?”
祢衡掸了掸破衣裳,笑道:“国盛而民殷,国破而民衰。今天下荒乱,鄙人片刻不敢忘怀,既不敢穿戴浮华,更无颜酒宴奢靡。”
曹操觉出他话中带刺,仅是一笑而置之:“赖文举兄上表举荐,本官闻阁下之大名,也曾三遣掾属相请,不知君为何不来?”
祢衡装作一脸严肃,拱手施礼道:“辞让之心,礼之端也。在下三让而后受之!”
这话直戳曹操的肺管子,他每每给自己加官晋爵都三让而后受之,今天祢衡就拿这话来恶心他。曹操并未恼怒,冷笑一声:“哼!既然阁下遵循礼制宁折不弯,为何今日兵丁相挟,你就来了呢?”
祢衡的话跟着就来:“惭愧惭愧,自天下荒乱以来,知书达理的士人少了,拥兵自重的刁徒多了,在下也只好隐于闹市入乡随俗。”
在座的人
都知道曹操的脾气,耳听祢衡的话一句比一句狠,料定曹操又要勃然大怒,赶紧低下脑袋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孔融却很喜欢祢衡的桀骜性格,低头品着这三句话的滋味,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他这一笑,郗虑、路粹等人立刻投去愤怒的眼光。
哪知孔融一笑,曹操竟也随着笑了,起身拱手乐呵呵道:“早就听京中士人议论纷纷,说平原祢正平口舌不输于人,今日一见倒也名不虚传……来人啊,为祢先生设座……请!”
曹操虽喜怒无常,但欲为大事者必有大量。如今他已位列三公,祢衡不过一介布衣,他才犯不着拿金碗去碰瓦罐子呢!给祢衡一个座位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。他把礼数补上,祢衡要是再出口不逊那就说不过去了,便也向曹操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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