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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爷走过来要吃早饭,老太太说:“刷牙、洗脸。”
说着老太太拿了脸盆要去打水,却见搪瓷脸盆里有未干的水渍,她再摸了一下牙刷,刷头是湿的。
“老而不死是为贼。”老太太骂了一声。
老太爷坐下:“我手不能动,你帮我。”
老太太过去给他盛了猪肝粥,老太爷等在那里不动,老太太拿起勺子喂他吃。
刚才洗漱的时候,余修礼还问过他爸,感觉如何,他爸还说好多了。昨天晚上可以自己吃晚饭,今天早饭倒是反而要人喂了?
余嘉鸿低头笑,原来他们家男人会撒娇,是祖传的。
“修礼,你也来吃早饭。”老太太说。
余修礼坐下吃早饭,余嘉鸿把报纸放在桌上:“我想你们想看报纸,除了华文报纸,我路上还买了英文和马来文的报纸。”
余老太爷伸出没有受伤的手,要拿报纸,余嘉鸿已经贴心把报纸放到他面前,余老太爷两份报纸头版头条都是配了他滴血的照片
一份报纸的标题是:《鲜血染红地面,余敬堂先生怒斥投降派无耻》
另外一张报纸标题:《孙先生画像前声讨投降派,余敬堂先生带伤宣誓,南洋华人从来只支持救国,不支持卖国》
余修礼手里的英文报纸则说,重庆政府二号人物出逃国内,与日本谈判,支持这位的南洋华商发生分歧,昨日举行集会,著名华商余敬堂,遭遇暗杀后,带伤发表演讲,不支持汪的和平主张。
后面的文字里细说了当前中国的战况,尤其是最近日本不顾法国政府的一再抗议,攻打海南岛,这将威胁法属越南殖民地的安全。
英文报纸里没提的是,越南受到威胁了,难道南洋的这些西方殖民地就安全了?
这种笔调写文章,自然是表达英国方面的不满,但是不满归不满,英国又能如何?
余嘉鸿陪着阿公吃过早饭,老太爷让他们父子俩一个去筹赈总会,一个回去休息。
余嘉鸿开车出医院,已经是早上九点多,从医院到南侨总会所在地,原本不过两个路口,现在不得不绕行了。
绕过一条路,依旧碰上了游行的队伍,路上人们举着纸旗,高喊:“南洋华人只支持救国,绝不与卖国贼为伍。”
“支持卖国贼的全是汉奸。”
游行队伍到了张义松家的药材店门口,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:“这家就是汉奸张义松的药堂,唯利是图,连母国都可以出卖的汉奸,药怎么可能是真的?”
“砸了汉奸家的铺子。”
情绪激动的人们在鼓动下,开始砸张家的店铺,砸了张家的店铺,又有人高喊:“华盛银行的老板鲁盛扬也是汉奸的走狗……”
“日本人一路打一路杀,都从澄迈登上海南了,我现在都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,这群畜生还在说要和平?”人群中一声力竭声嘶的悲号。
海南岛没有海南鸡饭,海南鸡饭是在南洋讨生活的海南人思乡的饭食。
这些海南人带着一家子的期盼,坐在拥挤的船舱里,来这里讨生活,为的就是多挣点钱,寄回去让家人有口饭吃。
现在家人处于战火之中,生死不知,他们的愤怒无处发泄,只能砸汉奸的店铺泄愤。
报了警,警察来了吹了哨子,人们四散逃走,这些华人警察也就意思意思追一下,结果就是这些店铺真的被砸了,看上去很惨,损失并不是很大。但是接到了张义松酒会请柬的华商,可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凑这个热闹。
张义松为了看余家的好戏,为了跟余家打擂台,他故意选了鸿安大酒店的宴会厅。
他现在心里没底,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来,但是作为的宴会的主人,他和太太还是早早地站在鸿安大酒店门口迎客。
门口一辆辆车子停下,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出现,有得直接装作没看见他们往隔壁大剧院去,有人还过来打声招呼说一声抱歉,然后往大剧院去。
今天是张家办酒会,黄家如今和张家结亲,外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黄老太爷也没得选。
黄老太爷从车上下来,看了一眼隔壁的大剧院,余家小夫妻俩正在迎客。
这么多年他们家一直靠着余家照顾他做转口贸易,之前自家孙子跟余嘉莉的婚事黄了,但是余家只是新生意,比如为国内走的那些物资,没有交给他们。老生意依旧在,知道他跟张义松在一起之后,余敬堂就连老生意也一并抽走了。他手里的生意就少了一大半,不过张义松比余敬堂心胸可开阔多了,让他入股了亨通银行,按照去年一整年香港和上海银行的火热态势,转口贸易这种受苦受累的生意不做也罢了。
更何况他认为张义松支持汪先生没什么错。只有傻子才看不清当前的形势,一头热地往前冲。
今天余家包场,挑三拣四地请了华商来参加看演出。原本张义松想要趁着机会,跟余敬堂抢人,谁想晚晴园开声讨会,余敬堂又遇暗杀,讲话的时候流了一地的血,加上日本人登上海南岛,这下爆发了大游行,又打又砸,把华商们都吓怕了。
一来他们家做转口贸易,不是直接开铺子,不会面临打砸,二来孙子已经娶了张义松的女儿,自己也入股了亨通,都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了,想要下也下不来了,只能硬着头皮往前。
以前作为中国人,他内心还是希望中国能赢,现在?他倒是希望日本人能好好收拾了这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,看他们下场凄凉,他心里也舒坦。
黄老太爷收回了目光,带着一家子往里走去。
张义松连忙迎接亲家一家子,亲家一大家子人过来,也是给他撑场面,他跟亲家老太爷寒暄了两句,又嘱咐女儿女婿,让他们一起照顾客人。
黄家人进场,又过了好几辆车,张义松也听了好几遍抱歉,看着这些人往隔壁去。
直到一辆车停下,李红莲从车上下来,看着门口鸿安门口的盛况,她笑着说:“张老板这是一呼百应啊!”
鲁盛扬脸皮抖了抖。
马康安和李红莲并不知道这两天星洲发生了什么。他们纯粹就是作为合作方,收到了张义松的邀请,来参加酒会。
今天李红莲穿了一件露背洋装,毕竟是腊月时节,是星洲一年当中气温最低的时节,她在外披了一块流苏披肩,流苏随着她行走而摆动,端的是风姿绰约。
她往前走了两步,才发现人群根本不是进鸿安大酒店的,而是去隔壁鸿安大戏院。
他们来得不算早了,可以容纳五六百人的宴会厅里三三两两的,就没几号人。wl
李红莲看向马康安,马康安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李红莲去找鲁太太,女人之间打探消息最快。
鲁太太和李红莲一起过去,黄老太太正在说:“都疯了吗?带着他们赚钱不要,偏要跟着煽动他们去送死的……”
听了两句李红莲就知道了大概,她拿了一杯酒,返回来到马康安身边,贴着马康安的耳朵说了情况。
“这样啊?鲁老板的银行被砸了?”马康安问。
“砸了。在公开场合支持过投降派的那几家华商的铺子都被砸了。这种事情星洲爆发,估计香港也可能会有。我们接下去要怎么应对,被砸个柜台其实损失不大,普通人的抵制其实很可怕。要是知道我们是汉奸银行?只怕是……”李红莲轻声说,“有些事情,你可以私下做,但是不能公开说。”
“你说这些话现在有用吗?”马康安说,“现在就是这个情况,我们得想办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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