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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外除了给城内增加谈资,并不能打乱朱门玉楼的生活。因着城外的妇孺居多,杨夫人决定还是在江宁县与丹陵县中间设了五个粥棚发放食物,五个领取衣裳的棚。另带了郎中十人,药材五车。差了十个小队百人的本家护卫。

“先尚书令、奋勇将军、已故东安亭侯谢寒,明武英威,广德厚学。夫人县君杨氏恭检载仪,仁爱行慈。加食邑五十,水田百亩。”

白日里谢峤去请诏令,梁帝听了,直呼县君慈悲。不仅派了两队武卫军,由二中尉一卫尉卿共领着八十人的禁卫队一同保护谢氏族人,以示对世家的重视。更是令内监颁了新诏,为杨夫人增食邑赏赐。

施粥同去的地位最高者便是杨夫人,她领着谢溶在一处,两人的贴身随侍需时时看顾她们的安危,把一些明显的病弱者引到别处,不得靠近贵人。女侍们则在一旁为同来的老幼流民另加需备。

有了严密的护卫,纵使前日再乱。她们这样尊贵的菩萨,照样是行为不受影响的。

施粥散药持续的时间并不很久,这些事情杨夫人是每年都做的,有条有理。她是见过天下安平的盛况,也是真心可怜这些流民。

谢溶却是第一次跟着族人参加这些活动。从前在玄妙观,众人开棚施舍是不敢带她去的。只是去探望庄子上的人家时候带着她。

衣衫褴褛,面黑肌瘦。头发污乱,有拿到食物者,勉力道谢,声音呕哑,已不能从视觉上分辨难分男女了。有怀里的幼儿只剩了一把骨头的,有老者混沌的眼珠如蒙雾一般。能来领粥饭者,还是些能行动,体魄稍显康健的。

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,累累白骨,冻死的、饿死的,数不胜数。无人收敛尸骨,弃与路边,被急奔马蹄践踏,被饿急的野狗啃噬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鸦雀啄食自己的腿骨,却无力驱赶,有人抱着已经死去的孩童神志癫狂

近了中午,两人在临时搭出来的暖帐内休息,远远的谢溶看到了张若心,在建康,她只与张娘子相熟。也是托了谢令殊的关系,只是她现在与那人心生嫌隙。

“你与张娘子相熟,要不要去打个招呼?”杨夫人看她望向张若心,以为她无趣。对她说:“张家与谢家是百年之交,除了张家女郎,另还有几家的女郎也来了,你可与她们去玩。”

“不,不,我只是…我是…”言语在此刻显得匮乏,她以为自己曾在民间流连,见过农人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见过乞丐商贩怒骂嬉闹。偶有童子卖花,她也善心大发,怜其小小年纪为生计奔波,买下整篮的花束。也经历雕梁画栋,锦衣玉食。以为这些便是天外天,以为城墙内外便是如此区别。

彼时彼刻,她也曾祈祷,愿年成丰岁,节有余庆。愿四海八方,安居乐业。此时此刻,她方知自己看到的万千世界中最为华美的一角。

小金被她带来才数天,吃的是新鲜的林奈樱桃,饮的是甘泉玉露。女侍们为它铺了金丝软垫,带了錾金项圈。

她看到的那些人,如同刚从八寒地狱中爬出来。眼里的死灰,只有在看见食物的时候才能闪出一些细碎的光。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
“伯母不害怕吗?”谢溶眼生哀怜,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。

杨夫人奇怪:“为何要怕?”

“不知道,我一开始看见他们只觉得可怜,慢慢地,觉得害怕。会想,若是我变成那样,该如何?”她的话里充满惧怕。这世间的鬼神哪有人可怖?

“你是好孩子,天行有常。这些是自然规律。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,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。都是你不能改变的,多想易生心魔。然则知其所为,知其所不为矣;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。便是规劝圣人行为端方,以身作则。”杨夫人拉她坐下。

马上有女侍端上茶水点心,精美佳肴。

杨夫人看她似懂非懂,又念她自有灵气慧根,想与她说个明白话:“天下可以有人不知皇帝姓萧,可不能有人不闻陈郡谢氏。列星随旋,日月递照。宝座自然也会易主。可百姓只看年成好是老天保佑,灾荒洪祸是神灵勿怪。避秦者不知有汉,也无论魏晋。”

谢溶好像知道杨夫人的意图,却也不敢接话。杨夫人见她眼中清明,鼓励她说:“阿溶想说什么?”

“伯母是在提醒阿溶,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,我们这样做无需求取回报,也不论有何风险。”谢溶鼓起勇气回答道。

听到此话,杨夫人欣慰地笑开了:“你真是好孩子,若你父母泉下有知,定会为你骄傲。不过我们也是需要回报的。”

“啊?”她听不懂了。做善事,需要他们回报什么呢?夫人这样尊贵的人,又缺什么呢?

“我们庇其体肤,足其饭食。他们知晓口耳相传。便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知晓我谢家厚德仁慈。这便是我所求。”

这话听起来功利,可说者有心,听者也有意。不说十方众神受香火佑护人间都有打盹的时候,而他们是真实地降临在那些饥寒交迫的流民中。用以钱粮换美名。

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。她纵有千般分身,亿计家财万贯,也不能改变天。只能在有限能力内,努力庇护一下眼前所见。

自此心结尽解,整个下午带着砚心知洗去了善堂,照顾些幼儿。

小檀受了谢溶冷落却不知道为何,只唯恐自己说错了话惹恼了她。左思右想难得解惑。看见谢溶从外间回来,既不敢上前伺候,更不敢躲在房内。自己是殊郎君送过来的人,若是在溶女郎不得力,日后被人遗忘,难以出头,日子便不好过,身份也尴尬。

砚心与她多有往来,也不知谢溶心中隐秘往事。只以为她因谢令殊之故接了帖子,在琼林别院受了惊吓,迁怒小檀,就在晚饭时与她说好话:“娘子现在可比前几天精神了,小檀也很担心娘子呢。”她不敢多说。

谢溶听到小檀的名字,想起自己与他切不断的联系,又是闷闷不乐。待晚饭毕,招了小檀来,准备打发她回谢令殊处。

可是翻起画卷书册,又多是谢令殊赠送之物。闷闷地推到一边,打开匣子,想换一个可心的首饰。拿过的每一件,都有谢令殊曾告诉过她,它们的来历。

哪怕是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,依旧是与他相关。不知是气还是悲,又趴在床上哭了一场。

谢令殊在天暗之前终于写好了秘信,封上火漆由专人拿走。谢峤看他办好事情,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来。

“若是他能在下月底前收到那些东西。便让他进来建康。”谢大郎说道:“看来侯靖是拦不住了。只能拖一拖时间…”

“无妨,我把全、迹、益叁州的马粮都给了王增,已经让他先出了城去。赟表兄那边差了几队在侯靖仁州老家候着。”谢令殊面无表情,当初实在轻敌,埋下这个隐患大祸。而今要为了剔除他煞费苦心。

只是朱益如同跗骨之蛆,甩也甩不掉。迟早也要为了这人壮士断腕的。

“阿殊近日可有去看了阿溶?”谢峤问道:“你们是姑表亲眷,自然会要亲近一些的。”

“不,不曾…”说道谢溶,谢令殊垂下了头。不敢在和兄长多说。

只是这个为难的神情实在难以忽视,谢峤看他垂头丧气,劝慰道:“想必是你总是闷闷不语,阿溶与你相处久了话不投机吧?”

这个阿弟,年幼时常常被召入内廷,伴着王子同住同学。成年后因着难以张扬的理由独身至今,在政事上果决明了。与人交往却是乏善可陈。

“若是有话便要说出来,若是表达不出来,也可写出来。若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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