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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午,最宜小憩。
虞括用膳消食后,有些困倦。他躺在床上,正准备小睡一会儿,秦异身边的终南匆匆前来,说秦异请他过府,有要事相商。
紧要事,也是稀罕事。
相处日久,虞括越来越觉得秦异其实为人冷淡内敛。恪守礼节,从不越界,主动相邀更没有几次。但这并不妨碍虞括与秦异愉快相处,毕竟意趣相投又不论是非的人难找。
君子之交淡如水,大概就是这样的。
好友难得专门派人来请,虞括自然不会推辞。起身更衣时,袖子牵动,不小心摔碎了他最爱的美人觚。
青润冰洁,瓷中上品,相伴多年,却没舍得用来饮过几次酒。
心痛。
虞括叹惜一声,叫人收拾了埋到他院中桃树下,等他回来祭奠,便跟终南赴约。
穿过大厅,虞括却一直没有见到秦异,终南还要带他深进,一直到后院。
渐行渐近,耳闻轻轻乐声,直到他跨过一扇门洞,才辨清是琵琶声。
紫藤花架下,浅彤色佳人背影婷婷,端坐于秀墩上,半抱琵琶,信手拨划,作一曲《出阵曲》,至中段,声犹激越。
是史婵,用的正是及笄那日他送的琵琶。
器亦有性,这柄琵琶所用皆为老料,木质疏松,传音通透,但低音处略有不足;还有史婵弹奏时的小习惯,喜欢比别人用力。这些都逃不掉虞括的耳朵,所以他根本不用近前细看,远远就听出是婵妞在弹琵琶。
这么激越的曲子,虞括几乎没听史婵弹过,比那些温柔小调可顺耳多了。史婵本来就咋咋呼呼的,力气也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,弹这样的曲子正好能遮掩用力过猛的坏习惯,反而让人振奋高昂。
曲至尾声,轮指作结,干净漂亮。虞括不禁拍手,赞道:“妙,怎么以前没听你弹过这支曲子?”
史婵犹抱着琵琶,背身回答:“因为我以前觉得你不会喜欢。”她一直在找他喜欢的东西,至于自己的感受,总可以退到其次。
“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,”史婵的话多有暧昧,但因为是史婵,浪迹歌舞场的郎君并没有多想,一笑而过,又问,“你也是子异请来的,他人呢?”
“不,是我让秦公子叫你来的。”
虞括觉得不对劲,“你要见我,如何还要这样拐弯抹角?”
史婵不答,轻拢慢捻,又弹一曲柔情调,问:“如何?”
“也不错。”
“你又骗我,”史婵语调轻快,十分大方地承认,“其实我不善弹小调,也不是说不会,只是雷厉风行惯了,无论弹什么曲子,都有一股冲劲,不够温柔。不过你乐意,我也愿意弹给你听。
“但是弹得不好就是不好,就算你不说我也还是弹得不好。”
虞括一定不能去当老师,只说好不说坏,她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,肯定和他有关系。
史婵笑出声,抱着琵琶站起,深呼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正对着虞括。
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琵琶,“这柄琵琶,还是留给你的知音人吧。”
虞括眉头微皱,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知道你其实不情愿和我结亲,我也……不想了。我会和我爹说清楚的,到时候由史府退婚,你父亲也不会责怪你。”说罢,史婵微微欠身,就要作别。
还君明珠,互不相干,她连最后的退婚也替他想好。
这桩婚事,虞括确实不太愿意。一直闹在一起的玩伴突然变成自己的未婚妻子,怎么想怎么别扭。所以无论何人问起,或是道一句“青梅竹马,郎才女貌”,他都会回答是家中安排。
然而今时今日她要说散,他们就要彼此自由,虞括心中却浮起一股怅然若失,比摔碎美人觚还要心痛。
“史婵,不要说胡话!”他身边怎么尽是自作主张的人,订婚时因为他没有严词拒绝也就算了,退婚也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吗?
不,她不是胡言乱语,只是不想再勉强。见虞括要逼近,史婵抬手阻止他,“你不要过来!”
不要过来,她怕她又会动摇,像之前无数次一样。
史婵以为,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,就算是靠婚姻绑在一起。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,这份感情是排他且自私的,而且需要他的回应,她总有一天会变成他口中的怨妇。
她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女人,也不希望这份感情被这样消磨殆尽。他以后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,她希望他能幸福。
所以这样终结是最好的选择。
但还是忍不住想哭。
史婵不想他看见,于是从紫藤花架下逃走,眼角水光闪烁着温暖的阳光与浅浅紫色。
八岁之前,史婵的父亲一直戍守西北边陲,史婵和二哥一起在草原与大河中长大,也觉得眼泪不轻弹。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,父母兄长疼惜她都来不及,她又怎么会有伤心事,所以她基本没哭过。
除了刚进太学那天。
上京的贵女郎君并没有那么好相处,笑话她粗鲁俗气。史婵气不过,和他们大打出手。但是他们人多势众,她一点好处没讨到,被扯散了头发,揪掉了耳坠,还划破了耳垂,血流不止。
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好,被她打肿了鼻子,抓破了面皮。
史婵甚是嫌恶地把指甲里的血丝抹到衣服上,一点都不退缩。
他们还要来,突然有人冷笑一声,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:“你们竟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。”
随后一个蓝衣少年从旁边走来,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挡在史婵面前。
为首的张郎顶着一张青肿的脸,不甘心地说:“虞括,你看清楚,到底谁欺负谁。”
被叫做虞括的少年抬扇遮住半张脸,神情莫辨,但站在他斜后方的史婵看得很清楚,他竟然笑了,略有嘲讽的意味,在打架控诉的严肃场面。
“等下祭酒要来了。”他说。
一句话就吓得那群人如鸟兽散,史婵也要走,却被他拉住,问她:“你去哪里?”
“等下祭酒要来了。”史婵重复他的话。
他轻笑,甚是得意地说:“我骗他们的。”他在一边看他们打架,她那么勇猛,原来也怕祭酒惩罚。
他收起扇子,拿出手帕,轻轻替她抹掉耳垂上的血珠,问她,“疼吗?”
心中的委屈一时上涌,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,她回答:“疼,好疼!”
“好了,知道了,别嚷了。”他颇为无奈地替她又擦干眼泪,待她耳上血止,从地上捡起她的耳坠子,用绢子包起来还给她,又要拉着她走。
“去哪儿?”史婵问。
“太医署。”他回答。
“可血已经止住了。”
“傻丫头,不是流血才要看大夫的,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吧。”
“这是逃课。”
“你跌了一跤,我带你去看大夫,老师开明,不会追究的。”他理由都为她想好了。
“可……”不等她再说什么,少年已经拉着他去了太医署。
确实受了些皮外伤,还好没有伤筋动骨。他一直陪着她,直到她家里人来接她回去。
不过那天他并没有再回太学,在外面玩了半天后直接回了虞府。
分明是他想逃课,史婵揉了揉肩膀,如是想。
可不管如何,她都应该谢谢他。
虞括,她记住他了。
抱着这样的心情,她开始关注他。她知道他生性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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